历史唯物主义的最初表达_黄学胜著_9787208173781

本书通过对马克思重要文献《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文本解读和思想史解读，认为《手稿》中初步提出了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成果形式的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思想，是马克思主义的真正诞生地。作者认为，《手稿》首次实现了对三大思想资源即政治经济学、空想社会主义和理性形而上学的批判和扬弃及整合；不仅提出了后期《资本论》及其手稿的理论主题，提前展示了后期著作中的理论逻辑，还表达了最初形态的科学社会主义思想，并在哲学基地上实现了对近代以来的理性形而上学乃至是整个柏拉图主义传统的批判和扬弃，超越了黑格尔唯心主义哲学，也超越了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唯物主义。

笔者曾长期为哲学系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开设“《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导读”课程，本书即这一课程长期教学和思考的结果。我们对马克思这部经典著作的解读基本上是采取文本解读和思想史解读相结合的形式来展开的，要求学生自觉阅读原文，一句一句地理解原文的意思，努力掌握其基本逻辑和思想观点，从而最后真正理解马克思这部手稿的重要思想。为了方便学生研读，笔者本来力图寻找一部比较可靠的解读类的著作或教材作为参考资料，尽管这部手稿自公开问世以来已在学界形成海量的研究成果，但笔者对于目前的相关解读总觉得不甚满意，于是便萌生了结合多年科研和教学经验自己写作一部对这一手稿作详细释读的计划。

我发现，目前学界关于这部手稿的研究是争论多于共识，对这部手稿的定位和评价，也是观点不一，甚至相互对立的，极端的两种表现形式是“顶点论”和“不成熟论”。这种争论在最近几年依然存在，比较典型的表现就是，北京大学林锋教授于2018年出版的《重读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前沿问题新探》主张马克思的这部手稿是典型的“马克思主义的著作”，而南京大学周嘉昕教授于2019年出版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导读》则明确认为这部手稿是“非马克思主义的著作”。在笔者看来，目前广泛的争论对于学术繁荣和推进经典文本的研究的确有十分积极的意义，但是某种程度上对于新入门的学生来讲可能并非好事，这种相互矛盾的争论有损于马克思主义本身的科学性和完整性，还必然使得初始接触和打算研读这部经典著作的年轻学生和那些有志于研究马克思主义的人，倍感困惑，无所适从，以至于难以形成恰当的理解。笔者呼吁学界终结这一争论，形成普遍的共识，并且基于学界目前的研究积累，笔者以为这个时机已经成熟，没有必要还在“成熟”和“不成熟”的徘徊中耗费精力。秉持文本学研究和思想史研究态度，给予马克思这部经典手稿以应有的评价和定位，是当前马克思主义研究者一项义不容辞的任务。

目前市面上对这部手稿的导读性质的著作或教材存在不少，比较全面和深入的还属1982年出版的杨适的《马克思〈经济学—哲学手稿〉述评》，以及出版于1988年的韩学本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论析》，但这两部著作都因年代久远而在市面上不可见，况且之后将近40年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也有广泛推进，这两部著作可以帮助我们理解马克思的这一手稿，但显然不能停留于此。此外，市面上还有不少年轻学者完成的这部手稿的导读类的教材，这些教材总体而言，不是全面仔细的解读，而只是概要性的思想上的导读，还不能做到深入全面地揭示里面的逻辑并总体把握其基本观点，而且总体上看，多数学者还依然按照“不成熟论”来定位和理解这部手稿。对此，笔者以为是有偏差的。笔者的观点大体赞同来自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的诸多教授的基本观点，认为尽管《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在恰当位置简称《1844手稿》）并不是一部完美的作品，存在一定的缺陷，尽管他还难以完全摆脱费尔巴哈人本学唯物主义的纠缠，但不能因此就否定这部手稿的巨大的思想革命意义，也不能因此就将这部伟大的著作排除在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之外，它应当被视为马克思主义真正诞生的基本著作，因为其中实现了对历史唯物主义之思想内涵的最初表达。我认为，马克思在《1844手稿》中存在的缺陷与其中蕴含的思想的革命性相比，不是根本的，过分强调或凸出这种缺陷，客观上会淹没马克思这一手稿的巨大价值，会对理解马克思思想的诞生造成极大阻碍。

实际上，马克思在《1844手稿》中，首次实现了对三大思想资源即政治经济学、空想社会主义和理性形而上学的批判和扬弃及其整合；不仅提出了后期《资本论》及其手稿的理论主题，提前展示了后期著作中的理论逻辑，还表达了最初形态的科学社会主义思想，并在哲学基地上实现了对近代以来的理性形而上学乃至是整个柏拉图主义传统的批判和扬弃，超越了黑格尔唯心主义哲学，也超越了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唯物主义。《1844手稿》中的思想是相对完整的和逻辑一致的，是有着明确的问题意识支配并且取得了巨大的理论成绩的。被广为认可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表达的实践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基本思想其实最早体现在《1844手稿》中。《1844手稿》时期的马克思根本不是一个费尔巴哈主义者，《1844手稿》的核心思想性质也不是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反而是代表了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和资本主义的社会现实的根本批判。总而言之，历史唯物主义的真正诞生地是在《1844手稿》中，而非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或《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此时的马克思已经成为马克思主义的马克思，因此《1844手稿》也肯定不是“非马克思主义”的著作，而理应被视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

应当指出，笔者的认识和理解是通过对马克思这部手稿的细致的文本解读和思想史的梳理得出的，当然也受惠了学者们已有的成果，尤其是受到杨适、韩学本、吴晓明、林锋等教授的启发。在此特别感谢。

笔者的解读以2000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单行本《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为解读文本，基本上遵循了文中的逻辑顺利。第一章是理解这部手稿的思想准备工作，包括对这部手稿的写作和出版情况、现有争论、思想前史以及对“序言”的解读。第二章考察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第一重逻辑，即从经济学的逻辑来考察马克思对国民经济学基本范畴的批判。这种逻辑受到恩格斯《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的影响，主要是通过揭示范畴背后的社会关系来揭示国民经济学的内在矛盾、资本主义条件下工人的悲惨现状以及资本主义社会必然走向阶级矛盾简单化从而带来资本主义的危机的结果。第三章考察马克思的哲学革命思想。由于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第二重逻辑是基于哲学的逻辑来展开，笔者不认为这种哲学逻辑是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唯物主义，而认为是马克思通过黑格尔哲学批判提出的新的哲学思想。因此，事先考察马克思的这一哲学革命及其成果，包括马克思在这一部分对以鲍威尔为代表的“神学的批判”和以费尔巴哈为代表的“物质的批判”的批判与区分，是一项准备性的工作。我的考察认为，马克思这里提出了以感性对象性活动理论为基础的新的哲学思想，“感性对象性活动”不同于黑格尔的“精神”，也不同于费尔巴哈的“感性直观的个人”，是一种新的世界观的基础和根据，只有这种新的哲学思想才能成为与无产阶级社会革命相匹配的新的哲学。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的哲学还停留在肯定资本主义的社会现实基础上，是旧的哲学，具有唯心主义和保守主义性质。此外，马克思区别于费尔巴哈，考察了黑格尔辩证法的积极因素，即劳动的对象化和扬弃概念的革命意义，这种积极因素被马克思纳入感性对象性活动理论中，成为马克思进一步展开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哲学基础。第四章考察马克思用这种新的哲学基础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这里，马克思追问了国民经济学的前提即私有财产的产生及其发展问题，提出了异化劳动理论，得出了异化劳动产生私有财产的观点。此外，马克思还重点提出了私有财产的关系运动即作为劳动的私有财产和作为资本的私有财产及其相互关系运动的思想，他还考察了这种矛盾运动展开的历史形式。他认为劳动和资本的矛盾必然带来资本主义社会的灭亡，带来私有财产的积极的扬弃，从而提出了“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是同一条道路”的思想。这些思想均不同于费尔巴哈那种基于抽象的哲学原则即抽象的普遍的人的类本质的异化和复归逻辑来展开的政治经济学批判，费尔巴哈的批判基本上停留在道德批判层面，马克思的批判则不仅有道德的批判，还更是一种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社会历史批判，提出的是劳动史观而非异化史观，这具有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性质。第五章集中解读马克思《1844手稿》中的共产主义思想。这一思想需要在前述工作完成的基础上加以理解。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奠定在其哲学革命和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工作基础上，是这两项工作的内在的逻辑延伸。这里，马克思批判和区分了各种形式的共产主义思想，提出了具有科学社会主义性质的共产主义思想。这种思想强调建立在经济的运动基础上，强调从人是从事感性对象性活动的对象性存在物角度理解人，提出人是社会存在物，历史是人通过劳动创造的历史，共产主义是对人的本质力量的全面占有和实现，是人通过人的感性对象性活动真正实现自己的感性的丰富性。马克思还提出共产主义是真正实现人的解放的中介运动，真正实现人的解放的状态是社会主义，那才是真正的人类社会历史的开端。之前的人类社会历史都是非人的历史。

总而言之，通过对《1844手稿》的细致文本解读和思想史解读，笔者认为《1844手稿》中已经提出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成果形式的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思想，实现了对三大资源的有机整合，是马克思主义的真正诞生地，不能把其视为“非马克思主义的著作”。为此，正文之外，笔者还在附录部分提供了一篇从核心问题、内在逻辑和基本意义方面整体把握《1844手稿》从而也是对这一观点进行论证的文章，一篇讨论青年马克思与青年恩格斯之思想关系的论文，以及一篇讨论青年马克思与赫斯思想关系的论文。后面两篇文章是在区分青年恩格斯和赫斯思想资源的意义上，来理解马克思《1844手稿》中的历史唯物主义思想的最初表达。希望借此，能够方便读者对笔者关于马克思的这一手稿的基本观点进行批判或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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