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画像》分为四辑,分别为耳聋记,故乡辞,画像,周颂。耳聋记里的诗歌几乎都与耳聋有关,它里面有痛苦,不平,绝望甚至抗争,作者试图用这些诗歌在寂静中说出聋是什么,说出生命的不圆满。故乡辞里面的诗歌都跟故乡有关,它里面有作者对故乡的记忆,怀念,有温暖也有疼痛,也是一个失去故乡的人唱给一个失落的小山村的挽歌。画像辑里更多的写到了父母,亲人,以及作者在有限的生活中遭遇的人,在这些诗歌里作者是一个见证人,见证着他(她)们的生活,生老病死,活着的艰辛和悲欢,在诗歌里作者就是一个替他(她)画像喊疼的人。周颂里面是一些有别于其他三辑的诗歌,它是我有关地域性诗歌写作的一次尝试,是对地域性的文化,历史资源的一种诗意的解读和回应。
贾平凹作序 陕西新锐作家作品 文学陕军新梯队作家书系
序:一抹迷人的新绿
贾平凹
八位青年作家的作品摆放在我面前,就好像八个人站在我的面前,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却都揣了一肚子的故事,一肚子的想法,以各自不同的姿势,不同的神情,不同的腔调娓娓地讲述着、叙说着,甚至唠叨着。他们说得那么全神贯注,说得那么情深意切,以至于让我心生感动,倏忽间看见了自己不太遥远的青年时光。
这八位青年作家多生于秦地,是黄土地养育的一群儿女。三秦大地多神奇,神奇的不光是这里的山山水水,沟沟卯卯,更有那些古老的传说,厚重的文化。生于斯,长于斯,骨子里难免就有了这块土地的脾性,血脉里自然就有了这块土地的因子——他们就像是这块土地上生出的几株小树,就像是这块土地上长出的几株庄稼,一边汲取着传统的营养,一边沐浴着时代的阳光,默默地扎着自己的根,长着自己的杆,繁茂着自己的叶,孕育着自己的果。而这一次的集中亮相无疑令人眼前一亮,欣喜的看见在陕西文坛的土地上又增添了一抹迷人的新绿。
作为这块土地上成长起来的作家,我和这八位青年作家大都见过面,说过话,虽然谈不上多么的熟稔,但对于其人其文,每每见之,却总能生出一股子说不出的亲切。这里面有地缘的因素,更有文化的姻近。我耳闻或者目睹过他们如何在纷繁喧嚣的当下抵御着各种各样的诱惑,独守着一份宁静顽强地跋涉、探索;我亲眼见证过他们凭借着汗水和努力取得的大大小小的收获。我常常在心底里为他们加油,为他们祝福;我也常常为为了他们的成长提供各种帮助的人们而心生敬佩。去年以来,陕西省委宣传部启动了“百名青年文学艺术家扶持计划”,包括这八位作家在内的二十余名青年作家被纳入其中,除了给予经费上的帮助,还多次组织学习班、培训班,邀请名家传道解惑;陕西省作协联合鲁迅文学院举办了鲁迅文学院陕西中青年作家研修班,为这些青年作家举行了拜师仪式,聘请了国内一流的作家评论家担任他们的导师。同时,在《中国作家》组织了作品专号,赴京组织了作品研讨会,并在《文艺报》等媒体对这些青年作家进行宣传,为他们摇旗呐喊。今年以来,文学院先后组织了“三秦文学季”系列讲座,聘请国内名刊大刊编辑进行系列讲课,帮助他们打开视野,拓宽思路;为了集中推介展示他们的创作实力,这次,文学院又选拔出八位青年作家,由作家出版社集中推出八部作品。现在,这八本书即将和读者见面了,是丑是俊,是咸是淡,就交给读者去品咂吧。
在和这些青年作家的交流中我说过这样的话,文学上有些道理本来也讲不出来,而且一讲出来就错了。因此,我不想就创作的方法原理一一赘述,我也不想就这八位青年作家的八部作品一一分析。我想说的是,创作需要个人的实力和努力,创作也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和氛围。幸运的是,在一大帮文学热心人的勤劳操持下,环境和氛围有了,就像唱戏的台子已经搭起来了,开场的锣鼓已经敲起来了,接下来戏会唱得怎么样?我期待,我有信心。
2015年8月西安
梁亚军,男,1982年生,陕西岐山人。有诗歌刊发于《诗刊》,《星星诗刊》,《延河》等国内各大报刊杂志,部分诗歌入选年度选集。鲁迅文学院陕西中青年作家班学员,陕西省“百名青年文学艺术家扶持计划”入选作者,陕西省作协会员。
第一辑耳聋记
听障
在没有人的时候
我会对着镜子大声地喊
开始时我喊出声音
后来我就只会在心里喊
喊着喊着
在镜子里
我就看见了寂静的嘴脸
母亲也慢慢地学会了一些手语
母亲也慢慢地学会了一些手语
但简单而笨拙的手势
根本无法触及她的内心
这就使我更加的相信
她说给我的话
有多少胎死腹中
又有多少卡在了喉咙
被说出的那些
它们也没有更好的命运
最终都变成了一个个硬物,一枚枚苦果
一再的让她噤声,忍受
在疼痛中咬住自己的舌头
星期一,晨会
星期一,晨会
大家自觉地站在一起
看起来像一个团结的集体
他们刚吃过早饭
这个时候,还要把主任的话
一字不漏的吃进胃里
和他们站在一起,我羡慕他们
有一副消化词语的胃
在这个暂时团结一致的集体
常常是寂静,让我感到
自己的缺席
我想写一写
我想写一写,这间屋子里的寂静
天就要黑了,它就要把这间屋子
变成一口喑哑的井
我想写一写,屋子里的这盏灯
天黑了,它就更像我伸到这个人世的一双眼睛
明亮,但不想让它通灵
最好不要让它像聋了的耳朵
这些年,就是这双耳朵
一直在领着我四处飞奔
在这个世上,埋下了雷霆,也埋下了苦根
也让这身骨肉,越来越不适合灵魂
因此,在一片日记里我曾经写道:
“1982年我出生,听不见之后
我将再一次出生。”
已经快三十岁了,我真的再也不想
去求教于幻术,错把黑暗当母亲
一次次经历,她生我下来的痛楚
我不能说
两只聋了的耳朵,我不能说
它们睡着了,再也叫不醒来
这样的话,你听不懂
我也不能说,它们背叛了我
把我出卖给生活,出卖给这个世界
因此,我就可以恨它们,怨它们,哭它们
把一张说话的嘴巴说成是疼和痛
把你说成是我的敌人
这样的话,你就会觉得
我是一个充满怨恨的人,阴暗的人
我也不能说,听不见了
我有一颗忐忑的,不安的,畏惧的心
这样的话,你就会觉得我是一个
没有勇气,懦弱的人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人
你也不喜欢我的生活
一种没有声音的,沉默寡言的
被寂静包围的生活
被大多数人抛弃的,低到尘土的生活
你也一定不喜欢我的灵魂
走出去,他一直在向这个世界
说我听不见,他低低地说,压抑地说
咬牙切齿地说,甚至想大声地说
歇斯底里的说,事实上
他也只不过是想,让你也突然安静下来
想起来,摸摸自己的两只耳朵
这一次
这一次,我要走到人群中去
两只耳朵能够到达的地方
广场路,西三路,人民路,凤凰路……
它们上面的店铺,商店,医院,银行,长高的楼房
我都要重新走进去。多少年来
我带着一颗植物的心,动物的心
没有耳朵的灵魂,想象着里面冷冷的声音
在这个小镇的街角,我遇见一个盲人
在弹琴。假如给他三天的光明
他会不会放声大哭。寄居在这个世上
我和他是一样的啊!有身体之痛,身世之悲
有尘世生活之苦。我和他是一样的啊
不仅想跑出自己的身体,还想跑出自己的生活
多少年来,想坐上陇海铁路线上的火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