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透口气乔治奥威尔附赠精美别册《天才的梦魇者》_[英]乔治·奥威尔_9787229192914

《上来透口气》是文学巨匠乔治·奥威尔的一部关于在巨大时代洪流和个人生活泥沼中挣扎喘息的小说。

主人公乔治四十五岁，身体发福，戴上了假牙，生活在伦敦郊区千篇一律的灰泥房子里，被房贷、妻儿和无聊的工作紧紧束缚。某天，他偶然赢得十七英镑，决定瞒着家人，重返童年故乡宾菲尔德，寻找记忆中那个充满青草气息、池塘垂钓和无忧无虑的夏天。奥威尔以极其细腻的笔触穿梭于现实与回忆之间，勾勒出战前英国乡村的宁静画面与现代工业社会的压抑图景。乔治的透口气不仅是一次身体上的逃离，更是一场精神上的返乡他在池塘边、田野间、旧街巷中寻找自我，却最终发现故乡已面目全非，记忆中的世界早已被战争、商业化和现代化吞噬。

本书是一部充满自传色彩的中年危机小说，是一幅对现代文明异化人性的深刻素描。奥威尔以其特有的冷峻与幽默，写尽了一个普通人在时代洪流中的失落与挣扎，也暗喻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如果你也曾在一个沉闷的午后，渴望挣脱现实、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那么本书将会以温柔而锋利的力量，击中你内心的隐秘角落。

当我拿到假牙的那天，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差一刻八点的时候，我急匆匆从被窝里爬出来，跑进卫生间，及时把孩子们拦在门外。那是一月里的一个早晨，天气糟糕透顶，天空灰黄一片，看着脏兮兮的。从天空往下看，透过卫生间那扇四四方方的小窗户，我看到了那片十码长五码宽的草地。草地四边围着一圈水蜡树篱笆，中间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我们把这片草地叫作后花园。埃尔斯米尔路上的每一幢房子后面都有这样的一块后花园，同样的一片草坪，同样围着一圈水蜡树篱笆。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没有孩子的人家，后花园草地的中央不是光秃秃的。

此时，卫生间里的我正往浴缸里放水，趁放水的工夫，我拿着一把钝钝的剃须刀准备刮胡子。镜子里的那张脸正看着我。镜子下面，洗脸盆上方的小架子上放着一个盛着水的大玻璃杯，杯里泡着我的假牙。这副假牙是临时的，新的假牙正在做着，我的牙医沃尔纳让我暂时先戴着这副。其实我长得不像镜子里的那张脸这么丑，真的白里透红的脸，黄油色的头发，还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谢天谢地，我还没有白头发也没有谢顶。等我戴上了新假牙也许我会看起来更年轻些，让人根本看不出我其实已经四十五岁了。

我走进浴缸里，开始往身上抹香皂，同时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该买刮胡刀片了。我先往胳膊上抹香皂，，然后用后背刷把香皂涂在后肩上，要是不用刷子的话，我的手根本够不到那里。现如今，我身上已经有好几个部位用手够不到了，真让人糟心。事实上，我已经有了点儿中年发福的趋势，但还没到马戏团表演杂耍的艺人那种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程度。我的体重从未超过十四英石，上次我测量腰围大约是四十八或四十九英寸，具体数字我忘了。我并不是人们所说的那种蠢肥的胖子毕竟我可没有几乎垂到膝盖的大肚子，只是有点儿腰宽臀大而已，体型越来越向水桶型发展。你知道那种热情又活跃的胖子吗，人们总会给这样的人起外号叫肥仔或胖墩儿，而这样的人通常都是派对上的灵魂人物。我就是这种类型的人。他们都叫我肥仔，肥仔鲍林。我的真名叫乔治·鲍林。

但那时我并不觉得自己是派对上的灵魂人物。最近这段日子里，我每天早上起来都觉得心情抑郁，尽管我睡得很香，消化系统也正常。当然了，我很清楚问题出在哪儿都是被该死的假牙闹的。泡在水杯里的那副假牙看上去比实际更大了些，感觉就像骷髅头上的牙齿一样在冲我狞笑着。那玩意儿一套在牙龈上就让人感觉很糟糕，夹得牙龈难受得很，就像咬了一口酸苹果一样，酸得牙龈疼。不过，不管怎么说，假牙都是一个里程碑似的标志。当原生的牙齿都掉光了之后，你就再也不能盲目自恋地认为自己是好莱坞的万人迷帅哥了，是的，绝对不能了。承认吧，我是一个已经四十五岁的中年男人了，而且还是个发福的中年男人。我站起身，往私处抹香皂时，顺便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材。人们都说胖子看不见自己的脚，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不过说实话，我即使站直了身子也只能看到自己双脚的前脚掌。我往自己的肚腩上擦香皂时心想，估计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多看我一眼，除非我给她钱。不过我可不想让女人多看我一眼，至少此时此刻是如此。

但是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我应该高兴才对，这是有原因的。首先，我今天不用上班。而且我开的那辆破旧车子正在汽修店里修理，我经常开着它走街串巷，在我负责的那一片儿跑业务。虽然我得去一趟伦敦的办公室交付一些文件，但今天可以不用去，我要给自己放一天假去取我的新假牙。另外，这两天我心里一直存着一件事。我手里有十七英镑的余钱，而且没人知道我指的是我的家里人。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我们公司里有个叫梅勒斯的家伙，他有一本名叫《赛马占星术》的书，据说很灵验，说是骑手服装的颜色与星象有关，从而很大程度上影响赛马的输赢。在某一场马赛里，有一匹名叫海盗新娘的母马是个大冷门，但那匹马的骑手比赛当天穿了一套绿色的骑装，恰好与那天的呈上升运势的那颗星颜色吻合。梅勒斯对占星术笃信不疑，于是掏了好几英镑押那匹母马赢，还死乞白赖地央求我跟他一起下注。其实我这人根本不赌钱，但被那家伙烦得没办法，为了让他闭嘴，最后一咬牙投了十英镑下注。结果没想到那匹母马轻轻松松地就赢了。我忘了具体的赔率是多少，反正最后我赢了十七英镑。我连想都没想或许是出于奇怪的本能，也可能为了纪念我人生中的一个新的里程碑就把这笔钱悄悄存进了银行，没有对任何人说。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作为一个好丈夫和一个好父亲，理应把钱花在希尔达和孩子们身上，给媳妇买漂亮裙子，给孩子们买几双鞋子，但我已经做了十五年的好丈夫和好父亲了，实在是受够了。

在给全身上下都涂上了香皂之后，我感觉心情好多了，于是就躺在浴缸里琢磨着我手里这十七英镑该怎么花。我想着要么找个女人共度周末，要么把钱悄悄花掉，买点儿雪茄、喝两杯威士忌什么的，享受一下。我打开水龙头放了些热水，正想着女人和雪茄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噪声从通向浴室的那两级台阶上传来，听上去就像有一群牛冲过来似的。没错，那是我的孩子们。两个孩子住在这幢不大的蜗居里，就像把一夸脱的啤酒倒进只有一品脱的酒杯里一样。

门外传来疯狂的脚步声和急切的叫喊声。

老爸！我要进去！

现在不行，快走开！

可是老爸！我快憋不住了！

那就另找地方。快走，我正洗澡呢。

爸爸呀！我要尿裤子了！

没办法！我一听就知道事情紧急。厕所是在浴室里的当然，像我们这样的房子，通常都是这样的格局。于是我立刻把浴缸的塞子拔掉，快速把自己的身子擦个半干，然后打开门，小比利我七岁的小儿子从我身旁冲了过去，躲开了我朝他头上拍过去的一掌。直到我差不多穿好衣服，要找领带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还沾着香皂沫呢。

脖子上沾着香皂沫真是太难受了，感觉黏糊糊的，好恶心，然而奇怪的是，不管你多么仔细地把香皂沫擦掉，你还是会一整天都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我心情烦躁地走下楼，准备要发作一通。

我们家的餐厅，就像埃尔斯米尔路上其他房子的餐厅一样，非常狭小，只有十四乘十二英尺，又或是十二乘十英尺也说不定。餐厅里摆着一个日式橡木餐具柜，里面有两个空的雕花玻璃酒瓶和一个银质的鸡蛋架子，这是希尔达的母亲送给我们的结婚礼物。摆了这些东西之后，餐具柜里就没多少空余的地方放别的了。希尔达正死死盯着茶壶，愁眉紧锁。《新闻纪事报》上说黄油等东西的价格又涨了，每每听到这种消息，她都会显出一副恐慌又沮丧的表情。她并没有点上煤气暖炉，所以尽管窗户都关着，但屋里还是冷得要命。我弯下腰，划了一根火柴把炉火点燃，鼻子里喘着粗气，这是给希尔达的一个温和的暗示。她瞥了我一眼，每当她觉得我又做了什么她看起来奢侈的事情时，她总会像这样拿斜眼瞥我。

希尔达今年三十九岁。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看上去就像只小兔子，当然现在也仍然挺像，不过她比那时候更枯瘦了，形销骨立，眼睛里总是透着忧郁沉思的神情，显然时常忧思甚重。每当她心烦意乱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耸起肩膀，双臂环胸，看上去就像个在烤火的老吉卜赛女人。有些人能提前预见到灾难，并以此为乐，沾沾自喜，而希尔达就是这种人。当然了，她预见到的都是些小灾小难，而至于像战争、地震、瘟疫、饥荒和革命这些大灾难，她是毫不关心的。黄油价格上涨，煤气费也贵得令人咋舌，孩子们的鞋都穿破了，收音机的分期付款账单又到了这些都是希尔达每天喋喋不休抱怨的事情。当她双臂环胸，身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一脸愁容地对我说道哎呀，乔治，现在问题真的很严重！我实在不知道咱们该怎么办了！真不知道该上哪儿弄钱去！可你好像根本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等诸如此类的话时，我才最终发现她的乐趣其实就在于此。她一心认定了我们最后会沦落进收容所，那里才是我们最后的归宿。不过有意思的是，假如我们真的进了收容所，希尔达其实一点儿也不会介意的，事实上，她反而会更喜欢那里，因为那里更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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