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与斯宾诺莎：宗教批判与现代伦理的建构_冯波_9787214222992

斯宾诺莎哲学是马克思哲学十分重要的思想渊源，同时也是自阿尔都塞以降的当代西方激进左翼非常关键的理论资源。本书以马克思早年对斯宾诺莎《神学政治论》的摘录笔记为中心，研究了马克思在意识形态批判和政治哲学方面对斯宾诺莎哲学的继承和发展，探讨了马克思共产主义理论的伦理价值及其在克服价值虚无主义问题上的积极意义，反思了当代西方激进左翼对马克思与斯宾诺莎的综合及其现实意义。

现代社会是一个世俗的社会,它开始于对宗教的改革和批判。但逐渐激进的宗教批判,也逐步摧毁了建立在宗教性情感(包括西方人对上帝的信仰,中国人对圣人的敬仰等)基础之上的传统的伦理生活(Sittlichkeit)。一方面,这种摧毁体现为一种堕落即人的目标降低了,人不再以崇高的神祇或圣人为其存在的根据和目的,传统价值自行陨落了,最高价值自行贬黜了,虚无主义随着启蒙的深入而降临。另一方面,这种摧毁也表现为一种建构,即现代伦理生活在逐步形成之中。在这种建构的过程中,个体从传统的、神圣的共同体之中解脱了出来;同时,个体之间又在为新的、世俗的共同体寻找联合的理由,即尝试建立一个既能保证个体自由,又能维持人与人之间的联合与交往的现代共同体。现代民主国家便应运而生,但现代民主国家不仅解决不了市民社会的异化和物化问题,拜物教横行,而且也阻止不了这样一种现象的发生,即一些不够格的神魔(商品、货币和资本)充当了人们安身立命的价值追求。现代社会在价值观问题上,从韦伯的诸神之争,转变成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乱舞。可见,现代伦理生活还没有真正地建构起来! 我们还处于新旧伦理之间的空档时期:旧的伦理生活已然摧毁,新的伦理还未真正确立,虚无主义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表现。

斯宾诺莎和马克思对于建构现代伦理生活的尝试值得我们关注。道德规范、价值安立的问题需要在社会政治制度设计中解决,而不是通过文化批判来实现。马克思与斯宾诺莎都以古典民主的现代重建的方式来建构现代伦理生活。如何实现古典民主的现代重建? 民主的现代重建如何建构现代伦理生活,以解决价值虚无主义问题? 要解决这些问题,宗教批判和道德宗教缺一不可。

马克思与斯宾诺莎都认为民主的现代重建需要每个人都具备可普遍化的理性。理性就意味着自由,违背理性、使人受奴役的启示宗教便是通向民主的现代重建道路上的一大障碍。现代伦理生活的建构必然需要宗教批判。首先,斯宾诺莎与马克思都把宗教视为人的恐惧和无知的产物,并且认为宗教的社会功能就是对苦难者加以情感上的安慰;其次,他们都把宗教视为统治者操控人心的手段,认为宗教具有意识形态的功能。但从马克思对斯宾诺莎的《神学政治论》的摘录来看,马克思不满于斯宾诺莎对《圣经》权威的依赖,不满于斯宾诺莎在字面上对《圣经》道德价值的认同,不满于斯宾诺莎对道德宗教的保留。相比之下,马克思的宗教批判不仅没有《圣经》的包袱,而且将道德也视为意识形态,并且试图通过社会革命消除私人领域内的一切宗教意识形态,实现人的解放。马克思贯彻了斯宾诺莎的宗教批判,并使其激进化、彻底化了。

然而,斯宾诺莎也暗示了:公私领域的划分并没有真正实现人的自由或解放。人的自由或解放在于哲学沉思,在于每个人的理性思考,而理性就是实现民主的前提。每个人都学会了理性思考的民主暗含了国家的消亡,因为国家的目的就在于强制每个人都服从于理性的法律。马克思所提出来的人的解放或共产主义实际上就是斯宾诺莎的人的自由或民主政体的继承和发展,都是在回应现代民主理论对古典民主的质疑(如对个体自由的践踏,大众理智的低下等)的基础上,对古典民主的重建。

马克思认为现代伦理生活的建构需要批判一切宗教,而斯宾诺莎认为建构现代伦理生活需要为大众保留理性的道德宗教。斯宾诺莎和马克思都认为道德是另一种宗教抑或意识形态,但斯宾诺莎认为道德宗教对于促使大众遵循理性规范或激起大众革命行动而言是十分必要的。斯宾诺莎的道德宗教是一种纯然理性界限内的宗教,它并不意味着大众的道德信仰是理性的,而在于道德信仰所引起的行动与理性的实践要求是一致的。这也就可以理解,马克思何以在批判道德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同时,又在面向普通工人群众的著作中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带有强烈的道德义愤,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描述又在采用权利正义等道德词汇了。这说明马克思虽然在理论态度上否定了斯宾诺莎的道德宗教,但他的理论又在实践上发挥了斯宾诺莎式的理性的道德宗教的作用。现代伦理的建构,价值虚无主义问题的解决,不仅需要对非理性的启示宗教的批判,同时还需要理性的道德宗教的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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